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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唐晋阳公主
  “啊——”

 付允之见他宝贝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被晋公主随手扔了,瞪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他三两下扑爬过去,伸手努力把纸划进自己的怀里。付允之含泪慢慢地把信纸打开,用手掌一遍一遍地把皱巴巴的信纸摊平。

 田邯缮这是呈上一张雪白的纸与了李明达,上面的字迹还没干,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明达看了眼田。

 “此为其母宫氏所书。”房遗直告知道。

 “果然,”李明达挥挥手,示意田邯缮把字拿给付允之看。

 付允之隐约又听到他们提及自己的母亲,立刻脸谨慎,防备地看着他们。

 这时田邯缮将手里的纸拿给了付允之,因怕他看不清,田邯缮勉为其难地蹲下,把纸送到了付允之眼前,让他好好看清楚。

 信纸上写了七个字:“宗、取、允、名、道、之、李”

 付允之一眼认出此七字的字迹,正和他一直保存的信的字迹一模一样。付允之忙抖着手举起刚刚被他宝贝搂在怀里的信,一眼一眼地看,一字一字地对比。

 如出一辙!

 虽然字的顺序分开错了,但确实与他怀里搂着的那张的“取名允之,李承道”的信字迹一致。

 付允之眼睛直了,呆呆好久,微微启开有点发抖的,摇头着,不敢相信地对李明达和房遗直道:“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他的字迹。”

 纸张上未干的墨字,正恣意地向他揭了一个真相,乃是付允之最为不敢承认的真相。

 他慌慌张张,又有些惊喜地问房遗直,“难道他还活着?”

 “人死岂能复生!付允之,你问这话之前心里必有了预料,只是不敢面对,不敢去把真相刺破罢了。”尉迟宝琪踱步进门,手拿着扇子,边文绉绉地扇着,边引了身后的老妇进门。

 付允之见是自己的母亲,嘴剧烈颤抖起来。

 宫氏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付允之股是血地趴在地上,吓得惊呼一声。她原本发懵的脸瞬间就转为泪雨如注。她哭着扑到付允之身边,抓着他的胳膊问他这是怎么了,痛不痛。

 “说好只是来取东西回去,而今你怎却趴在堂中受审,可是又干了什么心窍之事?”

 “宫大娘,好只是他打得幌子罢了,您儿子的心可比这野!”尉迟宝琪冷笑道。

 “阿母,这是怎么回事?”付允之死瞪着信纸,手依旧抖着不停。

 宫氏顺势看过去,愣了下,“这张纸…你怎么会…”

 “这不是父亲留给我的么?”付允之死盯着宫氏的嘴,脸惨白如纸,浮着一层汗珠。

 “允之,这、这…”宫氏同样惊得脸没了血。她颓然蹲坐在地上,她傻眼地看着周围的人,忽见有一秀雅绝俗的女子坐在上首,雍容贵气,气势斐然。

 宫氏恍然张大眼,疑惑地朝尉迟宝琪看去。

 “倒忘了给宫大娘介绍,晋公主也在,还请宫大娘好生拜一拜。不过若是你这儿子真是李允之,宫大娘自诩是皇妃,想不拜也可不拜。”尉迟宝琪半带讥讽道。

 宫氏吓得青了脸,她哪敢有这心!但听此言,再看儿子如今这般遭遇,她再见识短浅也晓得事情为何了。

 该不会是她儿子…这种事可是谋反啊!允之怎么能么蠢!

 “什么皇妃,婢万万不敢。婢叩见公主,给公主磕头,求公主宽恕我儿。他这人蠢,常犯糊涂发疯,请公主体谅则个,不要和个疯子较真。”

 “宫氏,有所言有所不言。事到如今,你觉得你以一句疯子便可搪所有?”房遗直反问罢了,便让落歌将其儿子所作所为陈述给了宫氏。

 宫氏听得又怕又哭,泣不成声。

 “都怪婢,当年就是因为婢一句玩笑话,他才会以为自己身份特别。怎么都没想到,这种事儿他竟会记到现在。”

 “阿母,你骗我?”付允之惊讶的吼声几乎可以震天。

 宫氏哭得更狠。

 “那时候他才六岁,不成器,便就是贪玩不肯读书。我一个寡妇带他费尽苦心,他却顽劣不堪不听教化。对他打骂夸赞,什么招数都用遍了,却是好了伤就忘了疼,根本不睬我的教诲。

 后来县里回来一位张进士,人家衣锦还乡,风光无限,羡煞了许多人,当时人人都在传颂他的故事,说他少时顽劣,也由寡母养育,同是贪玩不上进,不听教化。后来边关来报,得知其父竟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临死前还留了一句勉励的话给他。自那以后就转了儿,奋发读书,到底考了功名,为母争光。

 我便想我儿若是这般,会不会也有出息。遂便想编个故事吓吓他,试探一二,让他晓得自己身负期望,需得上进。我起初本是也想编个将军父亲的身份哄他,却怕他看出我学张进士。再说我想我儿将来定要比那张进士厉害才好,遂就想干脆编个大身份编给他,让他更厉害些。”

 “宫氏,你倒是真敢,皇家子嗣这种话你也敢说?还伪造了信!”狄仁杰震惊道。

 “天高皇帝远,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以为没什么大事。再说他也是知分寸的年纪了,不可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去。便是说了,他一个孩子,又有几人会信。

 当时确有了几天效用,但之后他便开始怀疑,几番质问,觉得我骗他。我便伪造了这张取名的信,配了一个长命锁糊他。”宫氏顿了下,蹙眉不解地质问付允之,“长命锁我是给了他,做个念想,但信我深知留不得,早就烧了,怎么而今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趁阿母分神的工夫,掉了包。那是唯一证明我身份的东西,父亲留下的唯一的字,我自然要拼命想法子留下来!”付允之疯了,冲宫氏大吼道。这多年生活在一句伪造的谎言里,他一生都因此毁了。

 “允之,你别这样,那真的不是你的父亲,我以为你大些了,就会知道那不过是一句激励你的戏言。”宫氏哭得几度哽噎,“你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你父亲是有些才干,做过县丞,奈何英年早逝。”

 付允之怔了下,动动眼珠子,忙去拉住宫氏的衣袖,“阿母,你是不是为了保我的命,掩盖我的身世,才故意跟大家这么说?我阿耶其实就是皇族,是李氏皇族真正的嫡系!”

 付允之此言一出,就被衙役一杖打在了嘴上,当即吐了口血。

 “放肆,皇族身份岂容你个民玷污!”衙役随即呵斥道。

 “是啊,时至今,竟还敢跟皇族沾亲,我看便是当场把你杖杀也不为过!”尉迟宝琪说罢,忙拱手建议晋公主离开,公主贵为皇族,实在没必要面对这样的疯子。

 “倒无碍,你们继续。”

 李明达一语温言,倒叫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公主的气量非同一般。果然不愧是圣人最爱之女,贤德有容。

 李明达对付允之很有兴趣,他的神态表情,李明达全然都当成了新鲜物来看。平常在宫里,她倒是见不到这样的疯子。自然也瞧不到人真发起狂来的样子会如何,眼周、嘴角和双颊都会随之有怎样的神色变化。

 这次出门她确实见识了不少人和事,同时就总结归纳了不少新的东西。比如即便是不同的人,如果表现同一种情绪,他们的脸部还是会有很多地方有相同的反应。再比如她以前只知道真假笑的区别,而今愤怒、吃惊、失魂、呆滞等等表情,她也都可以做出很好的区分。

 在此之后,宫氏和付允之母子的陈述,倒没什么太过特别之处,不过是再行代一些细节。

 任谁会想到,一连串“息王后人行侠”背后的真相竟如此荒唐。就只是因为一句谎话,促成了今天的苦果。

 一场母教子的‘良苦用心’,扭曲了一个孩子本可以正常的一生。

 天擦黑时,李明达等一行人方从福县县衙出发,骑着马奔回安州。

 因大家刚刚都听太多哭声、吼声,这会子黄昏安静,凉风阵阵正觉得爽快,大家都不约而同得慢骑,边走边聊。

 尉迟宝琪也便在这时,忍不住对付允之一案感慨。

 “这事乍听之下,还真是有些离奇,叫人哭笑不得。但是细想想,像宫氏这样的女子,在咱们身边还真是多。为了盼子成材,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更有许多孩子,因受了苛严太过的管教,最终死于父母的之下。这付允之虽然没死在他母亲的责打之中,却也情同此状了,终还是因母教化之错而送了命。”

 狄仁杰点头应和,“确实如此,如我们这般大家出身的孩子,倒还好些,书香簪缨,父辈都深谙教子之法,手段到底文雅些。但那些不懂这些的百姓家,或是迂腐只懂教子的人家,打孩子就是常事了。我之前在家读书的时候,真碰见一个,便是慈州刺史的长子,人死的时候才十岁。只因为我们子弟在一起作诗,他迟了些,作得也不好,挨了笑话,回头就被自觉丢面子的父母给打了。这还不算,转即又被打发去宗祠跪了两天,不吃不喝地,人出来的时候几乎半死,加之染了风寒,最后到底因这个身子受不住,死了。人走的时候,他父母哭是哭了,却——”

 “却什么?”李明达偏首问。

 狄仁杰忙恭谨道:“却是骂丧,未有一点悔意。口只怨他们儿子狠心,没良心,这么早抛他们而去,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哼,都是他们自己作的!才十岁,身体哪里受得住。我记得我十岁的时候,还饿着三天,就是一天五顿饭供着我,我也吃不。正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就是个无底。”尉迟宝琪气得抱不平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就不爱孩子!”

 “一字‘孝’,大过天。”狄仁杰叹道。

 “这自古以来都以孝为重,我们如此说道,会不会有些‘大逆不道’?”

 尉迟宝琪转即见房遗直一直不说话,便特意策马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看。

 余下的众人也安静下来,侧耳等着听房遗直的想法。

 “父母杖子致死,不责。”房遗直只述了这一句话。

 众人愣了愣,竟都没话讲了。

 律法如此,你能如何?

 尉迟宝琪瘪了嘴,跟狄仁杰使了个眼色,忏悔自己就不该嘴巴欠去问房遗直。得了,好好一道可以被大家讨论一路的热菜,直接被房遗直一句话泼凉了,叫人没法再续前言。

 尉迟宝琪不甘心,转即恭敬问李明达,“公主看呢?”

 “你们回去跟梁公、郑公、赵公好生聊聊。”李明达笑道。

 夕阳下余晖下,她的眸弯成了月牙形,清面似芙蓉花开,似若仙女临世,勾住了少年们的目光。

 少年们自然也都听懂了公主的意思,这是要他们和朝廷几位说话分量重的权臣商量,改一改贞观律?这不大可能吧,还是说说就算了。

 偏这时,房遗直跟他们道:“我负责梁公,剩下的,你们来。”

 尉迟宝琪:“…”狄仁杰:“…”“这不公平,梁公是你爹啊,你自然好说话。而且,而且…”尉迟宝琪的话说到半截,就看向李明达,不知道该不该说后话。

 “说吧,我们贵主早说了,私下里不必太过拘礼。”田邯缮笑道。

 尉迟宝琪真不客气,立刻干脆道:“而且剩下的两位都却不好招惹,都没有梁公和善好相处。再说我和怀英是晚辈,哪里轮的上跟那二位说上话。”

 “就是,宝琪这话我赞同。”狄仁杰附议,转即想起一人来,“不过说到郑公,倒是可以找叔玉。郑公一向最疼他,他说上两句最好用。”

 “提起魏叔玉,我倒要问了,他不过晚你一出发,怎的还没到?”尉迟宝琪道。

 狄仁杰摇摇头,他可不清楚,他跟魏叔玉又不

 尉迟宝琪摸下巴叹:“想来是半路上因什么耽搁了,别出什么意外才好。若不然,我们派人去找找他?”

 “等你担心,菜都凉了。程处弼已经带人去找了。”李明达道。

 尉迟宝琪:“难怪今天没看到他,原来有事。”

 “丢不了。”房遗直淡淡说一句,便道天色晚了,请问李明达是否要加快速度。

 李明达点头,“是该快点了。我们何不比一比骑术,赶起路来也有趣儿点。都不许让着我,看看谁能赢。赢了的,可让输掉的三人每人答应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那敢情好!”尉迟宝琪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他立刻握紧马鞭,然后活动了下手腕,“公主,那宝琪可就不让您了,刚刚好我有一件事要求公主。”

 狄仁杰见状,也跃跃试,他倒是没什么求,不过有比试总是让人高兴。君子六艺,骑马可是重要的一项,他不能输。

 房遗直攒眉有犹豫之态,对李明达嘱咐道:“安全为上。”

 “开始!”李明达随即挥鞭飞驰而去。

 尉迟宝琪和狄仁杰互看一眼,也立刻策马疾奔,紧追李明达。

 房遗直这才挥鞭跟着走。

 田邯缮等忙跟在后头。田邯缮的骑术却是不行,他忙招呼侍卫们赶紧跟上,注意保护公主的安全。

 至安州城外三十丈远,李明达勒住了缰绳,紧随而至的是房遗直,再之后便是狄仁杰和尉迟宝琪。先后相差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三人到了地方后,忙下马,行礼拜服。对于尉迟宝琪和狄仁杰来说,这比试是真没相让,所以输的十分心愧。平时苦练六艺,自以为骑术不错,却没想到最终竟然比不过被养在深宫的贵公主。

 “公主莫非在宫里经常练骑马?”尉迟宝琪问。

 “偶尔。”李明达也跳下马,背着手看了眼她身后的房遗直,“你故意让我?”

 房遗直敛眉行礼,表示没有。

 李明达趁机又仔细观察一遍房遗直的神态,确定他在撒谎骗自己。她挑了下眉,略有不悦。说好比试不要相让,他还是让自己,莫非瞧不起她?

 尉迟宝琪没关注这些,还在纠结李明达既然没有练习怎么骑术会这么好。他还想好奇地再问,却见公主已经召唤大家进城。

 因天色晚了,城内宵,大街上没人,一行人骑着马走得倒也通畅,很快就回了吴王府。

 就寝安歇前,尉迟宝琪又找了房遗直闲聊,不知怎么就说到晚上比试的事。

 尉迟宝琪啧啧两声,指了指房遗直,“我是尽全力了,但你我可看清楚了,你在故意放水。房遗直啊房遗直,没想到你也有拍人马的一天。”

 “我在后,可顾公主的安全。她若因此出了意外,大家会好?”房遗直淡淡反问。

 尉迟宝琪怔了下,后怕地点点头。

 …

 至次,房遗直便把案件的相关证供交给了吴王李恪。正在李恪着手下令处置之时,魏叔玉姗姗来迟,过来拜见。

 李恪倒是仰慕魏征之名,对魏叔玉态度很好。不过因有事处置,便也没多留他。

 魏叔玉随后就和房遗直、尉迟宝琪等人一起逛街吃酒,权算是对结案的庆祝。这时候,唯有魏叔玉和程处弼二人尚不知案情早已经发生了扭转。

 当下午,吴王张榜公示凶案经过,并同时上书奏报朝廷,对付允之处以极刑。付允之母宫氏因造谣皇家身份,按律也当论斩,但念其老迈,且往年做了许多善事,遂减轻对其处罚,徒二十年,发配岭南。

 黄昏时,程处弼和魏叔玉游览白兆山归来之时,一进安州城便被榜上的消息所震惊了。待二人回了吴王府,细了解经过之后,才知这案子里的真正曲折。

 魏叔玉倒有些心愧,他当初本就是故意等着案子结束了再来。目的倒不是为了躲案子,而是为了躲公主。不过也就是因为躲了公主,所以这案子他没法子参与。本来他人来时,案子结束了,就刚刚好,就以路上被意外耽搁为由,说来迟了,也没什么丢人可言。但而今案子出了新的转折,他却在这期间跑出去游山玩水,没有过问一句,了解一下基本案情,倒显得无能懒怠,有辱圣命了。

 魏叔玉心愧不已,一面疑惑地看向程处弼,不解他为何没有将内情告诉自己。一面又踌躇,自己是否该给吴王、晋公主和房遗直致歉,这真是太丢人了。

 “这事我不知情,想来是我找你那时,发生了逆转。”程处弼小声解释道。

 魏叔玉便琢磨该道歉,步子刚有挪动,那厢就有侍卫来回禀,告知晋公主护卫长胡泽有动作了。

 李明达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眼在院门口踌躇的程处弼和魏叔玉,心中明镜。却未多言,只吩咐程处弼去福县一趟,跟紧胡泽。

 程处弼默然领命,即刻动身。

 魏叔玉忙请示也要跟着程处弼去。

 李明达对魏叔玉微微一笑,“你刚到安州,连赶路必定乏累,还是早些歇息,便不劳烦了。”

 魏叔玉噎了下,心知公主这是在故意讽刺他。他刚还和程处弼出去游玩,此刻又怎可能因为赶路劳累而去不了。

 魏叔玉脸腾地红了,却也无处辩驳,只能依言应承。这时候房遗直等人也过来了,刚巧听到公主的话。

 李明达到底善解人意,话锋一转,“况且此事与你们奉命所查的案子无关,是另一桩,乃是我们皇族内的事,外人不好手。”

 李明达此一句话,又解了魏叔玉的尴尬。

 魏叔玉复而讨回了面子,心下感激晋公主,忙诚挚躬身感谢,随后安分地退下。

 在旁冷眼观了经过的尉迟宝琪和狄仁杰都不佩服起公主的睿智聪慧,此举真是妙,既能点到了魏叔玉,让他自我警醒,又能让魏叔玉没那么丢面子,心存感激。

 二人向公主回禀了后续案情之后,便告退。房遗直先行回房了,留尉迟宝琪和狄仁杰二人。

 尉迟宝琪便忍不住佩服赞叹:“公主的厉害之处,非你我二人才智可比了。”

 “帝王躬亲教诲,自然与你我的格局不同。”狄仁杰倒不觉得稀奇,他虽然和尉迟宝琪一样佩服公主,但有本质的不同。尉迟宝琪是惊奇一女人竟然有此睿智,所以才佩服。而狄仁杰则觉得公主有此才学是理所应该,他是单纯的佩服公主的才能,而非思虑什么公主为女人本该不如男人这件事。

 尉迟宝琪下巴,想了下,然后拉着狄仁杰小声道:“叔玉在酒席上说的话,倒不是不可听。若圣人真打算在我们之中选一人尚主,你怎么想?”

 “没怎么想,”狄仁杰嘴上如此说,但心跳莫名地加速,脸有点发烫,“真到有那一天的时候,谨遵圣命。反正我没得选,你有得选?”

 尉迟宝琪怔了下,忙道:“我当然——也没得选。其实不瞒你,我觉得晋公主还好的,才貌兼具,端方可人…”

 “啧,别到时候做了驸马没多久,还是管不住你那风劲儿。”狄仁杰提醒道。

 尉迟宝琪恍然大悟,“对啊,瞧我这脑子,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若让我为一株牡丹,而放弃了山的野花,你说这划不划算?”

 “从来不喜欢你打的比方。”狄仁杰蹙眉道,“女人不是你园子里养的花,也不是山上的野花。”

 “开玩笑么,瞧你做什么这么认真呢。”尉迟宝琪揽住狄仁杰的肩,拍拍他道,“八字没一撇呢,你以为圣人会真瞧上你我这样?晋公主可是他最宝贝的女儿,我看除非遇到仙人般的人物,否则他老人家绝不会肯撒手。”

 “别人不知,我看魏叔玉是没戏了,刚讨了公主的嫌。”尉迟宝琪又叹道。

 狄仁杰瞪他一眼,“难不得遗直兄嫌你话多,你是真话多,尽是想些有的没的!”

 “哈哈…”尉迟宝琪朗地笑起来。

 二人随后摆了一小桌吃酒,至天晚些方各自分别回房歇息。

 田邯缮端了刚刚煎好的茶放在李明达跟前,却见自家公主没有一点反应,还是倚着窗望着外头出神。

 田邯缮真的发觉,他家公主从坠崖之后,就特别喜欢在窗边出神。这倒让他想起小时候老家养的一只猫,也喜欢蹲在窗边看着外头,真不知道它看什么,但就是喜欢坐在那里一直看。

 公主当然不是猫,可公主每次在窗边发呆的时候,真有点像猫。而且她这时候的一双眼特别有神儿,也像是正在等鼠时猫的眼睛。

 李明达听完尉迟宝琪和狄仁杰的对话之后,便提笔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个大大地叉。

 “公主这是何意?”田邯缮不解问。

 “叉掉一个。”李明达的回答已经是令田邯缮疑惑,不过李明达倒是很爽快,期待把所有人都叉掉的那天,然后让阿耶自己愁去。

 至天大黑时,程处弼押解胡泽回来了。

 一同押进王府的还有两大车铁箱。

 夜里雾重,四处都保持着。所以运来的铁箱子上边角处都还挂着水,每个箱子上都上了锁,用铁链子捆了一圈,表面了绿青苔。

 程处弼打发人去回了公主之后,便当场打开了这些铁箱,里面盛放着无数铜钱,十几箱,算起来也该有十万数了。另有三个大箱子里套着小箱子,小箱子里包裹着蓑叶隔水,扒开叶子,里面还有三层很厚的羊皮,再打开后,就可见金银首饰珍珠玛瑙等等金贵之物。三小箱都是如此。

 程处弼命人清点之后,列了单子,呈送给了李明达。

 与此同时,先前那些负责监视裴驸马及其身边重要随从的侍卫们,也递来了消息。加之审问胡泽的结果,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裴驸马在安州城西的一栋房舍里,竟养了外室。此女的字倒也应景儿,叫白洁,听说是裴驸马纳她之后,特意给她取的。其为裴驸马生了两个儿子,老大七岁,老二也已经三岁了。而今这外室尚还怀了六月的身孕。

 据胡泽代,裴驸马之前偷偷被他私放出来,未去先找公主,而去先见了吕清儿,目的便是为了这些钱财。他让胡泽把这些钱财都转到‘秘密之所’,而其所谓的秘密之所正是这外室白洁的住处。裴驸马深知自己这次事情败后,恐难保全自己,便想了用吕清儿的钱来给他的孩子们有个保障。

 李明达随即命人将这些经过转述给了吕清儿。

 吕清儿听后还不信,喊着不可能,但当她看到程处弼递给她所列的物品清单,皆都是她所藏的宝贝,且一个不差。这事实令吕清儿惊得顿时哑口无言。

 随后裴驸马也=被带了上来。

 吕清儿见其看了证据后真承认了,气得眼泪直掉,“我不介意你有别的女人,可你怎能这样,把我辛辛苦苦卖身赚来的钱,拿去给别的女人养孩子。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

 “我们有孩子么?”裴驸马冷冷白一眼吕清儿。

 “有啊,安丰,你不记得了么,便是被我寄养在吴大娘家的孩子。你还说过这孩子长得像我,笑起来好看,严肃的时候又像你。”

 “吕清儿,那话不过是和你逢场作戏,一时愉的言罢了,你还真当真了。何以见得你生的那个孽种就是我的孩子?你是个女,和多少男人上过了,生个孽种还想往我身上赖,真当我是头长绿的傻子?”裴驸马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嫌弃,他用万般厌恶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吕清儿,提醒她不要再做梦了,“你们这些身子不洁的女人,最终也只配做男人的玩物,还想做母亲,配么!”

 “裴子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自与你在一起后,便再没有和别的男人有染过,我对你发过誓,你也见了我素如何洁身自好。那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我可以负,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吕清儿哭得几乎快断了气,没了命。

 裴驸马见状却没有丝毫同情,只是用鼻子出气冷哼一声,“拿脏身子和我谈感情,你们这些女人怎生都这般恶心。”

 罢了,裴驸马狠狠唾一口吕清儿,嫌她要求太多,竟不如之前善解人意,“先前也不过瞧你识趣儿,下勾搭我,我也就顺势应了。但想我真心对你?呵,何不先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放的模样配不配。”

 裴驸马骂完之后,吕清儿彻底悲伤至绝。他瞧这女人如此可怜,竟觉得几分可笑,嗤笑不已。

 转眸间,恍然看到门口似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裴驸马定睛去看,就见临海公主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裴驸马顿然失了之前的狂傲之,略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公——主。”

 临海公主三两步走到裴驸马跟前,伸手便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裴驸马捂着脸,惊诧看李玉琼,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天公主打了他。

 “我去看了你的两个孩子,真是好呢。”李玉琼自嘲一笑,回身坐了下来,然后又看了眼吕清儿。默了会儿,渐渐苦笑起来。

 “想想我这辈子又何必呢,为个男人…可笑。我可是堂堂公主,有没有你,我都是公主。”

 李玉琼说罢,便起身去了。

 裴驸马惊惶不已,忙去伸手拉住李玉琼的衣角,跪地求饶,恳请李玉琼原谅他。

 “这些年,我每每见你出门,挥霍不少钱财,还以为你不过是为了和我赌气,在外消愁罢了。原来你搬空我公主府的库房,你贩私盐、采银矿,最终是为了外头那个女人。她在你眼里有多纯洁干净,值得你厚待?我今天便叫她不干净!”李玉琼怒道。

 裴驸马忙表示不是,求李玉琼放了那女子一马,“却是我有负于她,是我诓她跟了我,你要怪也该怪我。”

 “你以为我还会纵着你?你说这话了,我就心软再次放你一马?裴子同,今时不同往日,你别做梦了。”李玉琼无情地甩开裴驸马的手,然后高扬着手,铿锵道,“我要休了你!”

 裴驸马一怔再怔,手抖了抖,仰头看着李玉琼。似在探究她说的是气话,还是认真的话。

 李玉琼却没给裴驸马任何反应机会,拂袖便去了。

 裴驸马失神不已,眼中颜色暗淡,整个人了无生气地蹲坐在原地,在心只里冒出一句:是真话。

 …

 李玉琼直接来找了李明达。

 这个丫头还是鬼灵,把吕清儿的事掀开后,便留了裴驸马和吕清儿在屋里随便闹,又把她叫了去瞧戏。而她却逃了出来,在这靠着大树乘凉。

 李玉琼走到李明达身边,见李明达要和她行礼,伸手示意她不必如此,“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敬着我。我也知道,自己不配你这样端方的女子敬重。”

 “姑母顿悟了?”李明达问。

 李玉琼苦笑了下,然后缓缓地叹口气,“情海太深什么都懂,但就是跳不出来,而今倒是感谢你一再我面对真相。裴子同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了。”

 “他不信姑母清白,我却信的。”李明达看着李玉琼还在颤抖的手,低声道。

 李玉琼怔了下,眼睛里随即含泪道:“女人就是命苦。兕子你记着,以后一定要找个待你好的男人,方可用情。不好,便不如独善自身,来得干净爽快,了然无事。”

 “嗯。”

 暖风缓缓吹拂,半黄的落叶轻轻地从李玉琼眼前落下。

 李玉琼仰头看着这棵李明达依靠的大树,“该靠的地方还是要靠着,你父亲待你最与别个不同。”

 李明达应承,虽然有些不解李玉琼为何突然转对自己这样平和了,但到底是好事,希望她顿悟了,“以后的日子能更好些,有错忏悔便罢。日子还会往前走,忘了旧人,才有新人。”

 李玉琼怔了下,喃喃道:“忘了旧人,才有新人。兕子,你这话说的有趣。”

 李玉琼说罢,便转身去了,走了几步,又顿住脚跟李明达道:“之前上书诬陷你的那些话,我会收回,跟你父亲澄清,甘愿领罚。”

 李玉琼说罢,嘴角扯起一抹笑,最后含笑地看一眼李明达,方去了。

 李明达目送李玉琼的身影消失,但不久之后,她整个身子就僵住了,忙高声喊人道:“都去给我拦住临海公主!” m.523U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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