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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普尔巴战神
  “久美,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啊疯子!你先人的马匪,快来砍死我!快来砍死我!砍不死我你们就都是我养的。啊!你们的先人,我要咬死你们!”刺鹫脖子上的青筋暴,嘴里的血沫子四溅。

 周围被俘的牧民们群情愤起来,马匪内部也产生了动,很多人都被久美给怔住了,被她深深地震撼了。

 一曲歌罢,舞动了九圈之后,久美的身子终于歪歪斜斜地跌倒了,她没有再发出叫喊。身上的火焰却越发绚烂,十几丈之外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强大的热量,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犹如太阳般温暖。

 “我要劈了你!”刺鹫发疯一般扯动着身后的麻绳,绳子快要被他磨断了。

 “来人,把刺鹫处决了!免得夜长梦多!快!”瘦子多杰颤抖着下命令,声音都有些走样。可只有三五个马匪蠢蠢动,其余的绝大多数马匪都一声不响地擦着刀,站着发着愣。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从眼前那阵绚烂的火光中回过神来,谁也不知道一个弱不风的女人怎么会有这般的勇气。既然疯了的女人都如此可怕,那疯了的男人更加可怕!节骨眼上,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你们不来我自己来!”瘦子多杰恶狠狠地来到刺鹫面前高高举起了马刀,而此时的刺鹫已经变得神情恍惚了,他突然停下奋力挣脱的动作摇头晃脑起来,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清的经文。

 “不能这么就便宜了你!”想了想,瘦子多杰又放下了手中的马刀,转身把自己的战马牵了过来。

 “来人,把他摁倒!”

 多杰将马牵到了一棵碗口的小树前,恶狠狠地了马股一鞭子,只见战马嘶鸣一声后猛地伸了一个后踢腿,将身后碗口细的小树拦踢断了。

 “哦!”很多人都倒了一口凉气,看得出这匹马的腿劲十足,看得出来多杰花了不少工夫训练这匹马,看得出曾有不少人死于这匹马蹄下。

 “看见了没有?我要让刺鹫的脑壳子像这棵树一样开花!可不能一刀就这么便宜了他。你们看好了!”

 “刺鹫阿哥,你不要怕!”格马大小姐在一旁奋力地喊着。

 “叫你多嘴!”瘦子手指一挥,一个匪兵就出自己的短刀,闭着眼睛往大小姐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刺啦”一声响,格马公主的脖子上横开了一条细细的,接着就有鲜血从中了出来,先缓后急。

 “刺鹫阿哥,你要是生在格马草原该有多好。”大小姐还是奋力大喊着,每说出一个字,刀口的鲜血就会涌而出,可她还是大声喊着,到最后只是嘴在一张一张,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找死!”说着多杰将马牵到了刺鹫面前,计算好位置后站到了马的一侧,高高举起了鞭子。解开绳子后摁倒刺鹫的马匪也早已跑开了,生怕烈马会不小心踢到自己。牧人们纷纷围了过来,难过地想送刺鹫一程。每个人的嘴里都不约而同地念动着六字真言,“俺、嘛、呢、叭、咪、哞”的经声汇成了一片海洋将刺鹫紧紧包裹其中。周围的马匪们想阻止牧人们念经,可挡也挡不住,推也推不动。

 战马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好了,大家都在暗暗替刺鹫捏一把汗,可谁也没有停下嘴里的祈祷。刺鹫仍然是神情恍惚的,他被摁在地上起就再也没有反抗过,甚至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嘴里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任人摆布却无动于衷。看来他是难逃一死了。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认错,然后伏在地上!”多杰嘴角,大声喝道。

 “我是愤怒的普尔巴,我是愤怒的普尔巴…”刺鹫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声调一声比一声高,身子没有丝毫要挪开的意思,而眼前的马蹄子在不断地刨着地,等待着主人的鞭子。

 “刷!”多杰恶狠狠地一鞭子朝马了下去:“去见你的婆娘孩子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马儿吃疼后腿部肌一哆嗦,后腿猛地蹬了出去,力道很大,坚硬的蹄子直奔刺鹫的脑壳而去。众人一声惊呼,连个别胆小的马匪都闭上眼睛,等着听刺鹫脑壳破裂的声音。

 “啪”一声脆响过后,围观的人又惊呼一声,瘦子多杰更是瞪大了眼睛,只见刺鹫双手合十于面前,这漫不经心的一下竟然夹住了踢过来的马蹄子,任凭烈马怎么用力也不回腿。

 “我是愤怒的普尔巴,我是愤怒的普尔巴…”刺鹫依然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老子要剁了你!”恼羞成怒的瘦子疯狂地出马刀朝刺鹫的脖子猛劈了下来,而刺鹫依然抓住烈马的后腿不放,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眼看刀锋过后将血四溅!

 刀子确实劈下来了,血确实四溅,只是这鲜血不是刺鹫的!

 原来在瘦子多杰的马刀猛砍下来之际,一个长发野人飞速蹿出,猛地扑在了刺鹫身上,瘦子的刀顺势砍进了野人的脖子中。

 “兄弟,我本可以救你出去的,但当哥哥的知道,以你的脾气突围了也不会原谅我,你会念着你的婆娘和孩子。咱们兄弟之间有了过节还叫什么兄弟?…你的婆娘和你一个德行,她也不走,我只好也不走了…你很有悟性,马上就要学成世间最厉害的破瓦法了,这是你识藏的超能力,不能前功尽弃。老哥替你挨了这一刀,也算还了债,我…我不该去偷人骨念珠,更不该把它送给你,害死了那么多人!造化啊!兄弟,不要放手,用…用你的真心去换回野兽的力量,做一个狠汉子!”长发野人佳木丹费力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歪着脑袋死去了。

 “他妈的又来一个垫背的!我连你们两个一起杀!”瘦子多杰费力地出了嵌在佳木丹脖子里的马刀,再次高举起来,而此时佳木丹的鲜血也到了刺鹫的头上,顺势进了刺鹫的嘴里。

 “连我们两个一起杀?口气不小,你的刀子磨快了没有?”刺鹫猛地睁开眼睛,用劲拉扯了一下马的后腿。

 突然间,多杰那匹马的身子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肚子剧烈地收缩,口鼻中出大量白沫后就瘫软地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刺鹫则慢慢撒手站起了身子。大家发现他的膛肌爆涨,衣服被炸开,双臂的血管比平时要凸现三倍。

 “狗的,敢在我面前装神鬼!”多杰上前就朝刺鹫了一鞭子,可鞭子打在刺鹫的身上就好像在坚硬的松树上一样。他又多了几鞭子,可鞭鞭都被弹了回来。

 多杰不服气,又甩手用马刀猛劈了过来,刺鹫则抢先一步顶了上去,速度快如闪电,其他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用一只手将瘦子砍来的马刀格开,另一只手将多杰揪了起来。

 一个七尺多的汉子竟然被刺鹫用单手轻松举了起来。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其余的马匪见状纷纷刀围了上来,可谁都领教过刺鹫的厉害,不敢轻易上前,只好远远围着。刺鹫也不理会其他的人,只一口咬向了多杰的脖子,又猛甩脖子,瞬间撕扯下来多杰的一大片血。多杰疼得“哇”的一声大叫,脖子上的鲜血起来一人多高,双腿胡乱蹬动。

 这时刺鹫又狠狠地朝多杰的脸上咬了几口,只扯得多杰那张脸面目全非。而后将他丢翻在了地上,上前一只脚踩住多杰的脑袋,起一手扯住他的腿,一板一使劲将多杰活生生扯成了两半,这几下看得众人大骇不已。

 刺鹫将连着肠子和血的半个身子当鞭子一样来回甩动着扑向众马匪,匪兵一时大

 “普尔巴战神显灵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被看押的牧人和商贾纷纷振臂呼应。

 “杀出去!”

 “杀啊!攒一把劲儿,冲出去!”

 “普尔巴战神在保佑我们!”

 “普尔巴战神附体了!”

 牧人们纷纷高喊着冲出包围圈跟惊魂未定的马匪干上了,人们不顾死活,争先恐后。一阵战之后将群龙无首的马匪硬生生给退了。

 扯断多杰的躯体后,刺鹫并没有冲入敌群作战,而是朝西面快速奔跑起来,他的身子敏捷如羚羊,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远处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不想太阳在他的眼前消失。

 他从一个山头奔到另一个山头。

 一阵又一阵地狂奔,令他的眼前一阵接一阵地眩晕…

 当刺鹫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时,他看见了一柱七炫目的光波,极柔和。是一轮落。他睁大眼睛,光波开始变强,色彩开始跳跃。于是刺鹫明白了,久美还活着,实实在在地活着,和自己在一起。

 如同过去了一个遥远的世纪,刺鹫还隐隐记得当年久美穿着新衣裳,在草地上款款起舞。

 醒来却看见它已贴近了西草岭。

 四野里一片静寂,可怕的静寂,奇怪的静寂。唧唧喳喳的鸟鸣声消逝了,潺潺的溪水声消逝了,林啸也因无风而消逝了,喊杀声也消逝了,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藏进了岩中。

 只有一轮落挂在头上。落是橘红色的。那抹橘红在翻卷、在涌、在动。奇异的橘红占据了刺鹫全部的视野。

 橘红色的落抖动了一下,刺鹫的心也抖动了一下。他突然有一股意识,意识到自己必须在落前离开这儿。于是他用双手攀住一棵树想站起来,可失败了,一股巨大的疼痛使他眼前又滚过一团漆黑。刺鹫只好依靠在一块冰凉的岩石边,神情呆滞地坐着。

 他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跑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远处落在痛苦地下沉,它已被铅黛的草岭死死咬住了。它在挣扎,在做最后的跳跃,如同出一般想从灰暗的坡后重新跃出,然而一切又是无奈的,它依旧被沉重的山岭噬下去。

 落慢慢地向山野诀别,这诀别悲壮无言。它似乎在鼓足生命最后的力量极度痛苦地吻别着玉树草原。原本绿色的草原也被染成了一层橘红。一群山鸟拍动着匆匆归巢的羽翼,溶进了那层橘红。

 太阳是不是要死了?刺鹫这样问着自己。

 暮霭如浓雾般从四周了过来,还有高空中的暮云,它们在落的周围觊觎着、围拢着、蚕食着,它们在加重着黑色。

 终于,最后的一点橘红都被淹没了。

 草原的上空留下了几十道巨大的光柱。光柱里还闪着一丝红,光柱仍在跳跃。

 山野在变暗,带着寒气的风已开始从四周聚起并发出啸声。一阵阵凉意从肋间传来,可刺鹫没有裹紧袄子。他木然地立着,望着百丈悬崖发呆。往前一步他就可以去继续追寻太阳了,刺鹫在考虑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他在这里!”牧人们终于找到了刺鹫。

 “快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有人关切地问道。

 “勇士,勇士…”有人高声喊着刺鹫。

 “别喊了,让他安静一会吧!雄鹰也有飞累的时候!”

 “是啊!只要他身子骨平安就好!哎,可怜的年轻人。我真怕他寻短见。”

 “我去禀报少头人,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他!”

 “好!你快去吧。”

 “对了,想法子把他从崖边上拉回来。”

 “可他会不会发疯啊?”

 “那就用绳子先拽回来。”

 远处光柱的颜色也在变暗。远山的枝桠棱角开始渐渐模糊了,依稀中仍可辨别出它们还在晃动,在摇曳,它们是在与那橘红诀别。刺鹫知道,自己只有飞出去才能看到最后一眼落

 他果断地朝前迈了一大步,可身子在向前斜飞出去的时候被身后的绳子给套住了。人们死死地将他从崖边拖了回来。刺鹫被拖着,无数尖锐的石子从身下划过,可他没有反抗,因为他懒得反抗。他也没有喊叫,因为他懒得喊叫。

 格马寨子里的大棚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往常这时候人会很多。人们都去了附近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人们表情严肃地围成一个厚实的圆圈。凡是还活着的人都聚集到这儿来了,大家拖死扶伤,全都沉浸在深沉哀伤的肃穆之中。虽然组成这道人墙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可是此刻他们却怀着同样的心情。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人圈中央铺香料的灵,对里面的一切都表现出深切的关怀。

 九个被挑选出来的年轻姑娘分开站着,她们穿上了最丽的服装,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疏松地飘垂在前。她们个个一动不动,默默无言,守着灵的九个方位。

 上铺着一张由几件格马女人合力织成的白色葬衣,上面安放着久美那具被烧得漆黑的遗体。久美的遗体被人们安放成坐势,这是人们对女神的敬仰。

 她穿戴着草原牧人能够拿出的最富丽豪华的服饰,烧焦的头皮上着最珍贵漂亮的羽的假发,干枯如炭的身上戴着贝壳串珠、项圈、手镯。

 直到久美被俘虏的时候,格马人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西玉树的公主。于是格马人按照公主的葬礼来安葬她,规格当然不会低。

 在久美的旁边还有一张灵,上面也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上也裹着几层同样精美的织物,只是她那漂亮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红晕,人们已经再也听不到她的嬉笑了。在她的脚边,坐着孤独凄凉的格马老头人。他那白发苍苍的头,几乎快要低垂到地面,仿佛被迫在接受这次老天对他的打击。几绺白发散地落在他的两鬓,盖住了他的部分前额,他那紧锁的双眉,在向人诉说着他心中隐藏着多么深沉的痛苦。

 少头人就站在他阿爸的身旁。在阳光之下,他眼神迷茫,似乎整个人已被一分为二。刺鹫也在不远处呆呆地立着,被格马人拖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不吃也不喝。

 此时的刺鹫倚在一棵枯树上,竭力想以自己的男子气概来克制那猛然袭来且迟迟不肯褪去的悲伤。这个孤独的战士一直站在那儿,忧郁地默默凝视着久美那具漆黑的身子和格马大小姐那张冷冷的、毫无知觉的脸。他知道久美已经不在这副躯壳里了,此时也许她正和千户头人有说有笑呢,也有可能正在帮妈挤,更有可能在空中用同样悲伤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喊着阿哥,可刺鹫什么也听不见了。大小姐呢?也许此时就在久美身旁,继续跟她掐架。也有可能两个人都不在这里,去了很远的地方。谁知道呢?

 刺鹫的神情凝聚不动,他的姿势也固定不变。要不是他那黝黑的脸上不时还有双白色的眼球在微微转动,在一个陌生人看来,简直说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葬礼结束了,格马人埋葬了两位公主。刺鹫一个人长时间地呆坐在地上,没人敢去打扰他,也不忍心去打扰他。

 等眼前完全黑下来后,一股钻心的痛楚突然从刺鹫那麻木的体中涌出,黑色在他的全身滚过,一阵冰凉。就在刹那间,一种感觉从极远处袭来,它是什么?是酸涩?是压抑?是痛苦?是恐惧?是茫然?是凄楚?还是沉重?庄严?肃穆?冷峻?刺鹫说不清,反正什么感觉都有,好像都掺和在了一起。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角是麻木的。他想吼,可吼不出声来,嘴角是麻木的,嗓子是干的。

 他知道此时千户头人肯定在某个地方骂他,骂他是个笨蛋,看不出人的诡计。不然为什么耳朵会这么烧?他知道阿爸肯定在身后用鞭子他,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不然背心为什么会这么疼?他知道久美肯定就坐在旁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不然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等刺鹫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天上有点点的星光照耀起来,地上也有点点的星光照耀起来,那是无数的火把,是格马大帐里庆功的烛火。 M.523u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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