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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上)【脚商】
  范主的记忆中,那名脚商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外面套着怪异不合身的黑色褂子,卦摆处还掉着一个铃铛,看起来很瘦弱,但每次都能独自挑着两担货物来往各地,毫不费劲。某个炎热的夏季,脚商在村口歇脚喝水的时候,了衣服,路过的范主才发现脚商身强力壮不说,全身上下都布了伤疤,背上、口、双手手臂都写上了某种他看不懂的文字,看着像是汉字。

 脚商留着络腮胡子,眼窝深陷,形同死人,晚上也不找地方睡觉,直接找个河岸边或者阴冷的地方,将扁担放在两头货物之上便呼呼大睡,也没有见咳嗽生病,十分怪异,不过却酷爱给村子中的孩子讲那些发生在千里之外的故事。

 范主说到这,掰着手指头数着:“他说过在中国有开棺人、赶尸人还有地师,还有其他的什么断金门,我记不全了,反正每次我们要买东西,都得着他讲几个故事,否则不给钱,于是就形成了习惯,买东西就讲故事,从他的故事中,我们知道人死了短时间可以复生之类的,我们当时小,只是孩子,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这才导致了汉阿娘死后,我们才第一时间想到找他帮忙。”

 范主朋友的阿娘死了第一天,他们就早早等在了村口,安慰着朋友也等着那脚商的出现,可脚商并没有出现,而且他来村子的时间也并不固定,于是有人提出去下个村落去找,但在当时去下个村落需要很长的时间,最主要的是还要担心遇上日本兵,在当时日本人与殖民越南的法国人达成了军事协议,还开放了部分越南港口给军使用,随后日本人开始掠夺越南资源,同时也在越南征集民夫,不少越南人从大城市离开,逃往乡下避难,所以离开村落去稍远的地方,不要说孩子,哪怕是成年人没有急事,都不会做这种决定,这也是他们不得不靠这些脚商的主要原因。

 第二天过去了,脚商也没有出现,范主和其他小伙伴都很着急,一直等着,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等到了脚商,但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第四天凌晨第一声叫之前,村民就得抬着汉的阿娘去山北面的林子,让牛鬼带走她的魂魄。

 几个孩子围着脚商,把自己当做宝物却其实根本不值钱的东西给脚商,让脚商帮忙救救朋友的阿娘,可脚商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简单地问:“你阿娘哪天死的”

 “两天,不,是三天前了。”范主替已经泣不成声,一直跪着磕头的朋友回答。

 “噢三天了。”脚商若有所思,“不好办了。”

 “啊”范主一听脚商的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其他的小伙伴也是哭成一片。

 “哎哎哎,别哭别哭,给你们糖吃,甜甜心也就不难受了。”脚商拿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玻璃糖,其实也就是冰糖给一个个孩子,孩子们拿着糖都不吃,只是给死了娘的伙伴。

 脚商坐在那看着,看着对面的那座大山,许久才将自己卦摆下方的铃铛取下来,扫了一眼小伙伴们,把范主和死了娘的汉叫到一旁,低声问:“你们不怕牛鬼吗”

 “不怕”范主攥紧拳头,“只要能救他娘,什么都不怕。”

 “那好,这个铃铛你们拿着,我往里面了点树叶,你们拿着跑不会响,等下回去,你们找机会将铃铛进阿娘的嘴里,不过记得别忘记把树叶从里面拿出来,之后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会尽力去做。”脚商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给任何一个人,好吗而且你母亲已经死了三天,我不能保证能救她,只能尽力。”

 “嗯”范主和汉两人使劲点头,不管怎样,救阿娘的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希望。

 告别了脚商,两人立即赶往村子另外一头的那颗灵树下,在越南的风俗之中,越大的树代表其中的神灵越厉害,而且办丧事,死者的遗体不能太靠近村落的中心亦或者祠堂的位置,必须远离,况且在那种季节,遗体停放三天腐烂的速度会很快,放在所谓的有小河过的灵树之下,还能减缓下腐烂的速度。

 村落中人吃饭的时间都很晚,而守灵者吃得更晚,通常都是村民家家户户吃完之后,才告知他们,他们这才可以吃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绝不吃热食,因为这是对死者的不敬。范主和汉两人躲在小河边上,一直找着机会,等着守灵者吃完了东西又开始挪到另外一侧的树下聊天才开始行动。

 因为汉年龄小,除了第一天和下葬那一天都不能出现,所以他不能大摇大摆出现在灵的周围,只能偷偷接近,将铃铛给进去,而距离守灵者将阿娘的尸体带走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范主心中焦急,心生一计,把铃铛交给汉之后,自己绕到另外一面,突然朝着灵跑去,随后抓了灵前的一个贡品,转身就跑,守灵者见了,又骂又叫地去追范主,汉趁这个机会,赶紧上前去掰开阿娘的嘴,把铃铛进去。可阿娘的嘴却怎么都掰不开,汉急得头大汗,也许守灵者下一步就把范主给抓回来了,使了吃的劲终于把阿娘嘴巴掰开之后,汉大喜,正要铃铛,却发现阿娘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因为是汉的阿娘,汉并不怕,还欣喜的以为阿娘“复活”了,可随后发现阿娘眼睛中出一种怪异的体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感觉错误了,这才将铃铛进阿娘的口中,转身就跑。

 完成任务跑远了的汉,开始躲藏起来等着范主,此时汉又差点哭了,因为他忘记了两件最重要的事情。第一他没有取出为了跑动中不让铃铛发声而进去的叶子,第二他没有把阿娘的嘴巴给合起来。

 这个时候再回去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守灵者因为抓不到跑得飞快的范主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坐在另外一侧小声议论着范主家没有教养之类的话,但绝口不提范主现在被沙妈抚养的事情,毕竟沙妈在村子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许久,范主才气吁吁,浑身是汗地找到了泪眼朦胧的汉,问他:“放进去了吗”

 不问等着汉自己说还好,这一问,汉直接咧嘴大哭起来,范主慌了,忙问怎么回事泣着把自己因为慌张遗漏的两件事说了出来,范主一听,一咬牙,趁着刚刚还残留下来的勇气,光衣服直接潜下河,摸到灵边上,然后再慢慢立起来,借着周围没有光源的阴影将手伸进汉阿娘的口中把铃铛给取出来,可当范主伸进去用两指头夹的时候发现铃铛不见了,一下就慌了,寻思守灵者也没有发现才对发现了肯定早就大喊大叫了起来,毕竟在死者身上放不属于她的东西,是很大的忌讳。

 无可奈何的范主只得慢慢起身来,准备看清楚阿娘口中再下手,可这一站起来,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瞪眼张大嘴巴的阿娘面部,吓得一下就僵在那了,而且把都给吓了出来,顺着范主的双脚向下着,好半天范主才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把剩下的憋了回去,在心中连连道歉,接着别过脸不去看汉阿娘的面部,用手在其口中掏着。

 掏了半天范主的手指头才碰着铃铛,发现铃铛滚进阿娘的嗓子眼了,要掏出来有一定的困难,而且阿娘的口中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黏黏的滑滑的,还有一股子树叶落在水坑中烂掉之后发出的气味,熏得范主好几次都差点呕出来。

 范主的手指头虽然细小,但汉阿娘的嗓子眼更小,那铃铛完全卡在了其中,必须要将一手指头给卡在铃铛与喉咙之间,再深入进去,勾住铃铛的下部才能取出来,可这得花费很长的时间,这也就算了,最让范主觉得又害怕又愤怒的是,不远处的几个守灵者也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劲了,竟然开始讲鬼故事,所说的也无非都是什么鬼害人、鬼吃人之类的东西,让用手抠阿娘嗓子眼的范主直接将先前憋回去的又全部了出来,站在那像个傻子一样,如果走对不起汉,如果不走,自己又吓得半死。

 矛盾的范主干脆一使劲,直接将手指给进了嗓子眼里面,但同时也有一种自己的手指戳进阿娘喉咙壁中的感觉,想拔拔不出来,想勾住那铃铛也相当吃力,只得在那苦着一张脸费劲往外动手指此时,远处有个看时间的老头儿慢慢走来,对守灵者说需要准备准备,要抬着汉阿娘去山北了,其中一个守灵者才起身来,到阿娘灵前去换香,按照当地风俗,抬去北山前要换一次香,而之前那些香必须燃三分之二就赶紧扔掉,最后一次必须让其燃尽才能拔出来,否则会让牛鬼提前带走死者的魂魄。

 守灵者朝着灵一步步走来,范主吓得只得别过脸,将身子俯低藏在下,但自己那只手依然放在阿娘的口中取不出来,无论他怎么使劲就是无法拔出来。

 守灵者越来越近了,范主清楚被发现的罪过是什么,于是准备在被发现的那一瞬间高声喊着沙名字,让她来救自己,哪怕是回去受沙责罚,也比受这些人的殴打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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