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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醒尸】
  “几位兄台看戏哇”戏院门口站着的未卸妆的戏子招呼着穆英豪等四人,但这一眼看去,目光都齐齐落在了喜豆的脸上,从脸部移动到了脖子处,又从脖子慢慢移动到了口。喜豆已经察觉到他们目光中充了什么,赶紧低头躲开,穆英豪微微侧头,让喜豆下马,走到何柏谷和李朝年身后躲好,自己则上前咳嗽一声,拱手问道,“听口音,各位是四川来的”

 “我们叫九蜀班,我是这里的班主,姓苟,名镇海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呀”一个穿着灰袍大褂,单手捏着一串念珠,脚踏着布僧鞋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中走了下来,穿过门口的两名戏子,来到穆英豪跟前。

 穆英豪看着这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那模样像是个北方大汉,念珠、灰袍大褂、布僧鞋,还有寸头,看起来像是个佛教的俗家弟子。从前戏班属下九,佛家弟子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即便是戏子有了佛缘,成了俗家弟子也得和戏班子一刀两断,可眼前这个人

 “苟班主”穆英豪拱手行礼,苟镇海赶紧还礼,随后又挥手让两个戏子离开,自己亲自来招呼穆英豪。

 那两名戏子离开后,苟镇海的目光跳过穆英豪的肩头,看着他身后的三个孩子,可这一眼扫过之后,苟镇海却下意识说道:“这三位年轻人是”

 “年长的女孩儿是穆某的女儿,其他两位是我的徒弟。”穆英豪撒了个小谎,喜豆听在耳中,着实高兴,同样高兴的还有何柏谷和李朝年,师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么说喜豆这个干女儿他是认定了既然是干女儿就不会把她随便留给过路遇到的人家了。

 “穆先生”苟镇海又一次行礼,也算是提醒穆英豪没有做自我介绍。

 “得罪了,我见路边还有戏班,一时高兴,全都忘了。”穆英豪故意哈哈一乐,一拍脑门道,“我姓穆,名英豪,什么都做,有点偏门的手艺。”

 九之中,会自称用“偏门手艺”混饭吃的人很多,“盗、偷、骗、神”等都可称之为“偏门手艺”与戏子、娼ji一样,都属下九,而异术者,地师等则属中九,只不过异术者只有在遇到怀疑是同行的人时,为了试探身份才会自称会“偏门手艺”也算是谦虚的一种方式,毕竟从前大户人家,大型营造厂,都会养着地师之类会堪舆之术的异术者。

 “偏门的手艺。”苟镇海低声重复了一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穆英豪,抬眼再看那五行幡,算是明白了,只是异术者中也分无数的行当,实在猜不出来穆英豪属哪个行当,只得邀请穆英豪上马车饮茶,再做详谈。

 穆英豪挥手让两个徒弟带着喜豆在外面等着,而那苟镇海却热情地招呼三人坐下看戏,说他们在这里再演一天,到晚上就起程离开了。这句话说完,苟镇海邀了穆英豪进马车饮茶,也是这句话让穆英豪和两个徒弟产生了怀疑,从未听说过有戏班子晚上赶路的一是戏班子通常表演都会选定在夜间,二是行路之时,没有天光是戏班子的大忌。因为戏子属下九,名声不太好,所以通常都会把“明人不做暗事”这句话挂在嘴边,改一改变成了“明人不走暗路”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穆英豪和苟镇海上了马车,却见那马车内另有一番天地,旁边有睡卧的铺,侧面是小桌,小桌上摆着煮茶的器皿,车内早已是茶香四溢。

 “冒昧问一句,不知苟班主为何会半路唱戏”穆英豪坐下后,未等苟镇海有所表示,开门见山便问。

 苟镇海提着茶壶,给穆英豪倒了一杯,等放下茶壶才道:“听先生说要回四川,但好像路走反了,当然从这里翻山越岭也能回去,但绕了至少好几个月的路不说,还危险重重。”

 “苟班主,半途唱戏的戏班有两种,第一种是唤魂的,第二种是采金的,不知道九蜀班是属于哪种”穆英豪见苟镇海不回答自己的话,自己也不回答他的话。实际上半路唱戏的戏班很多,不止两种,大致来说除了穆英豪所说的唤魂和骗钱之外,还有一种叫醒尸。

 唤魂的戏班通常和以前画尸匠有些关联,画尸匠是在战场上寻找尸体画像,再带给亲属,而唤魂的戏班通常会被死者的亲属们雇佣,大家凑钱请戏班子在离战场较近的地方唱戏,希望唱戏的声音能唤回亡者的灵魂,虽说唱戏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但面对寇兵匪依然非常危险,冷兵器时代唤魂的戏班为了赚钱,也甘愿冒险,但明末清初这种戏班子也逐渐消失了,或者是干回了曾经的老本行。

 采金的戏班则只是用些或者设下陷阱,手段高明点的只是配合使用骗术,手段凶残些的,直接杀人越货,与江洋大盗没有什么区别,但唤魂和采金的戏班通常和异术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有,也只是些皮之术,用现代的眼光来看,与化学、医学有着直接联系,只不过“醒尸”便不一样了。

 醒尸的戏班,只是借了个戏班的躯壳,因为这样可以掩人耳目,也有“说唱醒尸”这样一说,原本的行为和最早的赶尸匠一样,只是带客死异乡之人的尸体回到家乡,但尸体回去,灵魂回不去也是功亏一篑,只得行一段唱一段,一方面是为了让带走的亡者灵魂听着戏声而至,另外一方面则算是“慰劳”沿途的万物之灵,免得它们找戏班的麻烦。

 醒尸戏班在中原和附近一带很少,以前基本集中在广西、湖南一带,也有出来走动的,但行走的线路也不过那几条,从湖南途径四川再到贵州,又从贵州返回,最多走到山东附近,在大北方关外闻所未闻,而且从民国建立开始至今,也鲜有这样的戏班出现,所以令穆英豪感觉到十分奇怪。

 苟镇海沉默许久,也不喝茶,终于开口道:“我们算是半路出道的醒尸戏班。”

 “哦”穆英豪轻轻点头,闻着茶香也不下口,毕竟半路遇上这群人,是正是还不知道,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先生也不是普通人,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只是我出道较晚,被迫而为之,实属无奈,但也算是将功补过,做件善事。”苟镇海摇头道,言语之中带着莫名的沉重。

 穆英豪轻轻握住茶杯,感受着茶水透过瓷杯而来的温度,一字字道:“愿闻其详。”

 马车外,与那群戏客坐在一起的三人,只有喜豆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戏台上面的表演,不时和周围人一起鼓掌喝彩,虽然她也不能完全看懂,但就喜欢凑个热闹,况且这里的戏客也和窑子里面的不一样,不会趁着看戏还故意伸手摸她两把什么的,再说了自己身边还有何柏谷和李朝年两人,虽说年龄比自己小,但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看起来也很是可靠。

 何柏谷和李朝年则观察着周围,这个简易的戏台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唱戏者变了,看门的变了,先前那些像是被下了的戏客也不一样了,难道先前看到的只是幻术亦或者现在中的是幻术不可能,如果是幻术,即便是自己道行浅,师父也早就识破了,不可能还跟着班主上车去饮茶。

 “大哥,这唱了多久了”何柏谷问坐在后方的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双眼盯着戏台,大叫了一声“好”字后,也不去看何柏谷便答:“我也刚来,我是下面村子的,你呢路过的有眼福呀,咱们都有眼福呀。”

 刚来的何柏谷微笑着点头,对李朝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问在右上方那个提着烟袋的老头儿,先前他们就看见那老头儿坐在这,谁知道李朝年去问那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却也是说自己是刚来的,是镇子上的人,给乡下姑爷家借粮回来,半路上遇到这个戏班,因为太久没看戏,眼馋就留下来了,无非就是给点茶钱。

 “噢,老爷子,我看先前有人从你身边过,像是贼,你看看是不是有东西掉了”李朝年故意道,毕竟先前看到个一个孩童端茶送零嘴的时候,拿走了那些戏客身上的值钱物件。

 老头儿一听,赶紧伸手摸进怀中,拍了拍道:“没有呀都好好的揣着呢,你是疑心病犯了吧”

 “那就是我眼花了,对不起。”李朝年赶紧道歉,回头朝着何柏谷轻轻摇头,表示和先前看到的,听到的完全不一样,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两人继续四下观察着,猜测着哪里不对劲,但没有发现坐在中间的喜豆倒是无比的高兴,总是不断给两人的掌心中着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虽然两人都不吃,注意力也完全没有在喜豆的身上,但喜豆心中却是无比的高兴,因为这种日子是她曾经思夜想的,虽然没有梦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好爹,这样的好弟弟们,不过那又怎样呢

 那天,总是偷偷地看向身边两个心不在焉的师兄弟的喜豆,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也许我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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