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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上)【喜豆】
  “柏谷,异术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山道一侧,骑着干瘦老马的穆英豪盯着前方雾重重问道,间的罗盘与铜铃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李朝年和何柏谷骑着两头驴在后方慢慢走着。李朝年斜坐在驴背上,五行幡在包裹的一侧被微风拉动左右轻摆,他手中翻阅着一本没有封面的古书,不时点头低声自语,又快速翻回先前查看过的地方再重新浏览,而一侧驴背上的何柏谷却靠着行囊大嚼着麦饼,双眼还盯着李朝年手中捏着的一口没咬的麦饼直咽口水。

 “柏谷耳朵聋了吗”穆英豪拉马停下,也不回头。

 何柏谷依然心不在焉,直到李朝年转身来对着他“嘘”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但完全没有入耳先前师父提出的问题,只是傻坐在驴背上看着穆英豪的后背,直到李朝年低声帮他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何柏谷才“噢”了一声回答道:“吃喝好”

 何柏谷的回答让李朝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穆英豪并没有笑,只是轻叹一声问道:“你们猜一猜,你们两人谁最像年轻时候的我”

 李朝年、何柏谷不语,李朝年继续低头翻书,何柏谷趁机双腿一夹驴身,让驴子快走几步,抬手将李朝年手中没动的麦饼到手中,又用舌头在麦饼上了个遍,随后笑嘻嘻地看着李朝年道:“师弟,你还要吗”

 李朝年苦笑着皱眉摇头,觉得十分恶心,但看自己师兄的模样也非常滑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而他们的师父穆英豪也没有解答现在自己提出的问题,而是拍马继续前行。

 “咚咚咚”前方雾之中传来铜锣声,三人都抬头向前方看去,随后听到雾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喊道:“宁强县政府、警备司令部、保安司令部布告”

 穆英豪听到这继续拍马前行,等那人说完前面的话之后,已经逐渐能在雾中看到一个穿着军服的瘦小身影,那小个子军装男子拿着一张布告,站在路的左侧,左手边站着五个双手反绑,面无表情,无论行刑者如何施都不会下跪的男女,右侧站着的则是七八个路过的普通百姓,百姓们听着那男子的宣告,目光盯着那几个即将被处死的男女,表情十分茫然,似乎早已习惯。

 “何惧武、张亚东、张思国、李玲、郑君以上五名叛分子,勾结共,扰治安,罪大恶极,经县政府法院判决,处以极刑民国三十八年五月初七”宣告的男子说完之后卷起布告,给旁边行刑者做了一个“赶紧”的手势,随后五名行刑者离开那五名男女,瞄准他们的膛,在没有喝令的前提下,先后扣动了扳机,等那五人倒地之后,又各自上前补了一,随后列队小跑着离开,像是做了亏心事逃跑一般。围观的那群百姓麻木的看着,不一会儿也各自散去,尸体周围十米范围内只剩下穆英豪师徒三人。

 穆英豪翻身下马,慢慢来到那五具尸体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道:“没救了,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说罢,穆英豪回头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道,“过来帮忙,收拾下他们的尸身,好好放在路边,应该会有人来领。”

 “知道了,师父。”何柏谷从驴背上跳下来,三两口吃完麦饼,拍了拍手要去帮忙收拾尸身,穆英豪却抬手瞪着他,盯着他那双手厉声道,“不懂规矩吗”

 “噢。”何柏谷赶紧取了皮袋,倒了清水和李朝年好好清洗了一番,这才上前收拾。

 “处死之人,多数怨气极大,特别是他们,真的是匪吗看他们的模样也不过是老师、学生,既不是逃兵也不是土匪,我们不诵经,不念佛,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穆英豪抓着一具尸身的双肩将其平放在路旁,随后又忽然问李朝年与何柏谷,“朝年,柏谷,为师问你们,今年是哪一年”

 “民国三十八年呀,先前那个人都说过了。”何柏谷今年虚岁不过十三,而李朝年也仅仅才十一岁,但两人都已经各自可以拖动一具成年的尸体,根本不觉得费劲。

 李朝年默不作声,知道师父这么问肯定没那么简单,穆英豪听完摇头道:“民国民国是国父孙先生建给全中国百姓的,只为了给他们一个风雨不侵,不再被列强欺的家,而这个家在短短十余年内因为私心而千疮百孔,最终作茧自缚走向了灭亡,民国三十八年应该是西元1949年吧。”

 穆英豪正说着,一架马车从雾中匆匆钻出,马车周围还跟了八个轻装壮年男子。来人看见五具尸身之后,都忍不住转头泣,为首的平头青年,抹去眼角的泪水,上前对穆英豪抱拳道:“这位师傅不知道如何称呼”

 “免贵姓穆,各位应该是亡者家属吧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穆英豪以为对方误会他们正在偷窃死亡者的遗物,正解释,却见对方脸感激之

 平头青年道:“不,我们没有责怪三位的意思,谢谢三位出手相助,让我们的同志最后一程走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多谢”

 “客气。”穆英豪回礼道,随后李朝年与何柏谷起身站到一侧,看着那八人小心翼翼将尸身抬到马车上,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穆英豪站在那盯着那五个人留下的血迹发呆,眼中仿佛还能看到那些开的军人在行刑后“逃”一般的身影,还有那八个看似应该是共的青年,有些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只是何柏谷却忽然说出了吕氏秋。诚廉中的一句话:“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

 “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穆英豪摸了摸何柏谷的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喃喃道:“柏谷,你知道吗你最像年轻时候的我,你现在的血在沸腾吧”

 何柏谷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一滩滩的血迹,而一侧的李朝年还是转身上了驴背,继续翻看着手中的那本古书,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那天,穆英豪翻身上马的时候感觉到非常的吃力,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剩下的事情也许只能交给两位徒弟来完成。拍马前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地上那一滩滩的鲜血,一直等阳光刺破浓雾照下来,他这才扭头眯着眼睛去看刺眼的太阳,喃喃道:“新的时代快要来临了。”

 何柏谷也抬眼看着,深一口气,李朝年则只是冷哼一声,微微摇头。

 朝年真像大哥英杰。穆英豪斜眼看到李朝年的表现,心中暗道,这种人最可怕

 再往前走,慢行不过半个多小时,便到了一个小镇口。镇子口大批的军队在那列队整编,随后在军官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镇子的下一个出口行去,虽说阳光灿烂,却依然无法掩饰那些军人脸上疲惫和厌恶的神色。3年围剿,8年抗战,接下来又是3年内战,期间南京国民政府沦陷一次,现在又被解放,这个仗还要打多久队伍中的**军官人人都清楚,如今的陕西一分为二,一部分在**的控制范围内,一部分在他们胡宗南长官的控制范围内,但迟早他们都会撤走,去哪儿呢四川云南要是解放军打到云南,他们又该往哪儿退再过怒江去缅甸吗谁都不知道,他们只想回家,是什么样的政府他们其实不怎么关心,因为老百姓说到底还是只为了一口吃的,只为了有一个风雨不侵的家。

 “要是共军突破了泾河南岸的防线,西安算是完了。”两名少校军官在路边低声交谈着,路过的穆英豪行得很慢,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西安肯定被共军拿下,宝迟早也是他们的囊中物。”一名军官狠狠着烟,但没有丝毫不甘心的表情挂在脸上,仿佛是解了一般。

 “唉,咱们退至汉中,事已至此了,保密局的什么特使还在四下捕杀通共分子,至少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退到这,胡长官算是彻底和西北无缘了。”另一名军官翻身上马,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空烟盒,顺手就扔在了地上,立即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冲了上去,抢走了烟盒,其他孩子跟在其身后簇拥着,凑近去看那美国香烟盒。

 “嘘,小声点,非常时期,要是被保密局的人听见,立马法办了你”马下的军官扔了一支烟给马上的人。

 马上的军官点起烟,深一口:“我和胡长官的秘书算是同期同学,听他说胡长官有意退至云南,如果再守不住,就入缅甸。”

 “呵滚他娘的卵吧要入缅甸老子干脆投了共军算了战场起义,老子还算功臣”两人说完,对视良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双双拍马离开。

 军队匆匆离开,看来是撤了,镇子里的老百姓算是松了一口气,大部分做买卖的人等着军队彻底离开,街上的百姓重新走出来,这才开了铺子重新做起了买卖。穆英豪带着两位徒弟走进了一家小饭馆,选了个角落,点了三碗猪油面,吃完后又就着面汤啃着剩下来的那几个麦饼。

 三人吃着麦饼,穆英豪抬眼就看到店外有一个发,瘦得皮包骨头,眼眶深陷,望着他们不断咽着口水的孩子。那孩子年纪看起来个头比何柏谷还要稍高,应该年龄也稍长,发现穆英豪看到自己之后,又赶紧躲了起来,只探出个脑袋,先是看着饭馆案台放着的食物,咽着口水,又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穆英豪。

 “饿了吧来来来,进来。”饭馆的年轻老板蹲下来,挥手招呼那孩子进来。

 门口的孩子摇着头,不敢进去,饭馆老板发现孩子的手腕上全是淤青,出来的地方也全部红肿,不由得心头一酸,上前轻轻拉着那孩子,带到穆英豪他们所坐的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又唤了自己的子拿了些药酒来,同时端上了面条,还刻意加了许多

 那孩子坐在桌边,也顾不得药酒带来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着喝着发现隔壁桌的三个人都盯着自己,立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了个身子端着碗继续吃,小手烫得发红也不肯转身过来。

 “肯定是上其他铺子要吃的,被人打的”老板娘心疼地着那孩子的手臂,那手臂惨不忍睹,此时稍微吃的孩子这才低声“哎哟”起来。穆英豪见状,起身到老板娘身旁,细细查看着,随后对老板娘摆手,表示这样不行。

 老板娘见穆英豪的穿着打扮很是怪异,像是个汉,但又有马又有驴子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走方郎中吗穆英豪查看了那孩子的手臂后,摇头道:“不行,直接上药酒会让这孩子痛死的,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麻烦老板娘烧些热水,给这孩子擦拭下身子。”说完,穆英豪提笔写下一个药方,交给李朝年,叮嘱他去镇上药铺找几味药来。

 孩子感激地看着穆英豪,被老板娘带着进了内室中洗澡去了。老板见穆英豪是个好心肠,赶紧又打了两角酒来,被穆英豪婉拒,声称是自己该做的,老板见穆英豪不喝,只得又倒回酒壶之中,却好奇地打量起外面驴背上所的那支五行幡来。

 不一会儿,李朝年抓药回来,老板赶紧上炉熬药,穆英豪在一旁指导,告诉他这几味药可内服也可外用,外用只需要涂抹在患处,药酒就可以免去了,孩子一般受不了那种疼痛。但转念一想,先前那孩子疼成那样,只是“哎哟”两声了事,也的确坚强。

 快两个小时后,老板娘才带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孩子从内堂中走出来,出来时那孩子羞羞答答躲在老板娘身后,李朝年和何柏谷都好奇地侧头去看,看清楚后,两人都忍不住低声呼道:“呀,是个女孩儿”

 “对呀,我给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是个女娃,打扮出来看看,这模样多好,不跟别人说,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老板娘牵着女孩儿的手来到穆英豪三人跟前,老板在旁边盛了药,让女孩儿赶紧服下,可女孩儿喝药的时候还盯着桌子上先前自己没有喝完的面汤。

 女孩儿正面面朝穆英豪的时候,穆英豪却猛地一愣,蹲了下来,仔细盯着那女孩儿的眼睛,低声道:“绿眼眸”

 “绿眼眸”李朝年、何柏谷也赶紧凑了过去,过去几年之中他们跟随穆英豪学习异术,也听了许多民间异事,这“绿眼眸”的故事也是相当吸引这对师兄弟的。传说有绿眼眸的都是女子,这类人的产生传说是狐妖和人诞下的产物,在关外族中传已久,不过听说这样的女孩儿天生漂亮,即便是没有害人之心,也会害得仰慕自己的男人家破人亡,可穆英豪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却说自己根本不相信,那只是男人自己的心幻化成为心魔在作怪。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穆英豪轻声问着,伸手摸着女孩儿的脑袋。

 “俺十五啦逃荒那年我叫喜兜,逃荒路上没有吃的,爹娘又给俺改了个名字叫喜豆。”喜豆依然侧头看着桌子上的面汤,何柏谷见状赶紧将手中剩下的那半个麦饼递了过去,喜豆拿过咬了一口,冲着何柏谷笑着,又道,“我爹还活着的时候,告诉俺,俺爷爷给俺起过一个大名叫唐夏奇。”

 “夏奇华夏传奇,好名字,很配你。”穆英豪点头道,“听你带着河南口音,你是民国三十一年跟着爹娘从河南逃出来的吧你爹娘呢”

 “爹在路上寻吃的,被人打死了,俺娘带着俺找到爹的时候,爹的都已经没了。”喜豆吃着麦饼泣着,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俺娘带着俺好不容易来陕西投了亲戚,亲戚也没钱,为了俺,娘把自己卖进了窑子,后来亲戚翻了脸,拿了钱扔下俺跑了,俺就跟着娘在窑子里面过了好几年,一个月前俺娘得了烂病死了,窑子也被兵给砸了,俺趁逃了出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

 “没事的,喜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就是你母亲。”老板娘抱着喜豆,擦着眼泪。老板在一旁摇头,“打打打,日本人没来之前在打,来了之后还是打,日本人走了,还是打,有什么意思这个天下是谁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老百姓能吃,能住好,唉。”

 “老板,请问你们是否有两个儿子呀”穆英豪抬眼看着老板问。

 老板一惊,应道:“对呀,大儿子被抓壮丁抓走了,小儿子躲在乡下呢,我还想着等这些兵走了,就让他回家来帮忙。”

 “嗯。”穆英豪点头,“你命中带俩子,但不能带女,带女有祸,喜豆还是跟着我们走吧,兴许在路上能遇到个适合她的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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